高考前,那个能考上北大的女孩被这样东西毁容了

有人说,地狱里爬出来的不是人,而是复仇的鬼。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天使,是地狱天使。

是的。我是一个 SLE 患者,即使见到主治医生,我也喜欢用英文这样介绍自己。

因为“系统性红斑狼疮(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,SLE)”这个医学名,读起来拗口又丑陋,好像自己是一个医学怪物。

18 岁的青春,却被“狼”咬了

18 岁以前,我曾经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——学霸、校花、运动健将、学校的风云人物 No.1……都是我的名片。

我念的高中是全省的重点高中,而我刚好还是全年级的 Top 3,单科历史更是稳居榜首,从没下来过。

因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,我代表学校参加奥数、演讲、英语、长跑等等比赛,拿奖拿到手软。北大也向我伸来了橄榄枝。

人们想象中的学霸一般都长相普通,但是我偏偏天生丽质。

走在路上都有男生频频回头行注目礼,更有男生看我入神、不小心撞柱子的佳话。

这些很多人觉得是小说里才有的剧情,却是我真实的前半生。

也许一直赢的人生,让上天都觉得嫉妒。于是给我安排了一次天堂和地狱的调换之旅。

高二夏天的某个夜晚,我的左手无名指小关节隐隐作痛

作为一个长跑运动员,关节疼痛真的没太在意,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,也以为最近锻炼少了,第二天还去晨跑。

结果几天后我另外几根手指的小关节都痛起来,人也开始发热,去医院打了几天吊针,都退不了热。

持续一周后高热后,我从社区诊所来到了三甲医院住院。

有一天母亲给我送饭,突然问我:“为什么你的脸上有一个蝴蝶形的红斑?”

我拿镜子一照,我的脸以鼻梁为界,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形的标记

蝶形红斑图示

来源:Doktorinternet from Wikipedia Commons

wikipedia.org/wiki/Systemic_lupus_erythematosus

那时我以为只是晒伤,却不知道,这只“蝴蝶”将一直扇动着死亡的翅膀,和我的后半生如影随行。

接下来的一个月,我都是反复发热,疼痛由小关节蔓延到全身,我连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决。

医生们束手无策,不知道我得了什么怪病,我的右眼因为长时间发热出现了出血,尿蛋白出现 4 个“+”号。

母亲急得哭了,去院长办公室哭着恳求:“你救救我的女儿吧,她才只有 18 岁……”

是啊,18 岁,刚成年。同学们都在忙着备战高考,而我却躺在病床上绝望地望着天花板等待死神的判决。

一个月之后,主治医生使用甲强龙给我做了冲击治疗,先让我退热。热是退了,眼睛也保住了。

但死神的判决也来了。

医生们集体查房时淡淡地告诉我,它的名字叫“系统性红斑狼疮”。

“什么?”我黑人问号脸连问了三次,感觉像是听天书。

这么长的名字,又是狼又是疮,我甚至不知道它怎么拼写。

但它却真实地啃噬着我的身体,让我的人生从此开启了地狱模式。

漫漫治病路,遥遥无尽头

确诊以后,我开始了多地辗转的治疗。

去过北京,去过上海,试过中药,甚至偏门的瑶医瑶药都吃过……

我的父母都是事业单位职工,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,但也尚算富足。

不管药物多么昂贵,母亲眼睛都不眨就要去试,很快家里的 50 万积蓄都见底了。

母亲又疯狂地问亲戚朋友借,借到大家见到她都绕道走。最后连外公留下的祖屋都卖了给我治病。

还!是!不!够!

这病就像一个无底洞,让原本温馨的小康家庭一夜堕入赤贫。

在我记忆里,吃过的药比吃过的饭还多。

治疗狼疮的药主要靠强的松,一种糖皮质激素。严重的时候,我每天要吃 12 片,吃了激素后人会感到很饿,饭量增大,还会出现满月脸、水牛背、水桶腰,月经也会紊乱。

同时,我还要服用免疫抑制剂吗替麦考酚酯分散片。一般病人每天要吃 6 粒,0.25g*40 片,一盒要 200 多元。

当狼疮侵害到肾的时候,我还要服用他克莫司。服用此药后要经常查肝功能,因为它对肝脏有损害。

更严重的时候还上过环磷酰胺,相当于化疗的药物,患者使用后会掉头发,恶心,想吐。

这个病会要命吗?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,会。

因为它进展到一定程度会损害全身多个器官,除了肾脏,心血管和大脑也会受损。尤其是狼疮脑,病死率高达 7%~19%,是 SLE 的主要死因之一。

我在医院认识的很多病友都相继离世。有一个跳芭蕾舞的姑娘不堪病痛折磨,选择了自杀

后来没钱治病了,我就在家里休养了半年。每天不出门,因为怕被邻居指指点点。因为眼睛不能过度劳累,就靠听收音机缓解漫无边际的无聊。

大学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。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学霸,如今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。

我的手打针打到最后连血管都找不到了,全是针眼

原来漂亮的瓜子脸不见了。由于大量服用激素,我的脸被充得肿胀,像坐月子的女人一样的满月脸,背变得很厚实,腰也变成了水桶腰……

这些可怕的变化,对于一个曾经被称做校花的 18 岁花季姑娘来说,无异于凌迟。

我也无数次想过自杀,也想过一万种死法。安眠药、割腕、跳楼都试过。最后都是母亲的爱,把我一次又一次从地狱里拉回来。

大学,对我而言不过是另一个地狱

有一次我问:“妈妈,是不是我能上大学,你才会对我好。”

母亲说:“不。在我心里,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。”

为了母亲这句话,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。于是我自己在家,把高三一年因病缺的所有功课自学完成。

我和学校申请了毕业考,全科 A 通过。又去参加了当年的高考。因为生病,我已经错过了两年的高考。

事实证明,重病的学霸还是学霸。自学的我凭借扎实的基础,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。

没想到,满心欢喜以为跳出了狼疮复发牢笼的我,却是在奔向下一个“地狱”。

北方的冬天异常寒冷,大雪和水土不服让狼疮再次复发。我虚弱到连课都没法去上。

没钱交学费了,我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和特困生补助。

在大学的食堂里,我只学会了一项技能——用勺子把免费汤里的青菜都捞出来。这样就能省下买青菜的钱。

那时的自己,很怕不能活着离开北方。

一直和好朋友暗示:“上大学是我最后一种快乐!”

贫病交加的自己,连呼吸仿佛都要拼尽全力!

借钱永远是最难的事,有一次要交 400 元的书费,我打电话问亲戚借,她很不客气地说:“我又不是印钞机,没有!”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
那时的我仿佛感知不到疼痛,有一次去学校的澡堂洗澡,大拇指的指甲不小心被划开,切去大半指甲,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羽绒服。都说十指连心,我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
千疮百孔的身体,早已对疼痛麻木

万幸的是,虽然拖着虚弱的身体,狼疮也时常复发,好几次徘徊在死亡边缘,我终于还是顺利毕业离开了北方。

折翼天使,涅槃重生

回到温暖的南方后,我又在家休养了半年。亦可能折磨我这么多年后,狼疮终于和我达成了和解,病情趋于平稳。

揣着问小学同学借来的 800 元钱,我坐上绿皮火车,来到了南中国最发达的城市。

一下车,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偌大的城市总有我的容身之处。

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:三餐温饱,夜里有一张小床栖身就好。

母亲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,说她对不起我,让我得了这种病,去那么远的地方。

我说:没事的,我很好。

那时的我租住在城中村 250 块一个月的单间里,穿着 10 厘米的高跟鞋追公交车。

没人知道,为什么我会拼了命地工作。

没有死过的人,永远不会知道,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的人,会燃烧今天所有的生命去赢。

即使病了,我也要活得骄傲。

所有的努力渐渐有了回报,我买房买车,也有了自己的公司,但始终孑然一身。

我在这里没有朋友,因为我不敢与别人走得很近。

我是狼疮患者的秘密更是不敢告诉任何人,害怕哪天竞争对手会把这个秘密当成一把利剑,刺穿我的自尊。

我也刻意疏远以前的同学朋友,怕哪一天他们会出卖我。

而从患病的第一天起,我就开始封锁消息,不让大家知道我得了什么病。

大学军训,我更是让医生开了一个关节炎的休假证明而缺席。因为狼疮病人不能晒太阳,光敏感会加重病情。

就连去医院开药,我也请求主治医生不要写这个病的名字。甚至在还没有普及实名挂号的时候,用假名字偷偷去看病……

我就像《暮光之城》里的吸血鬼一样,把自己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。你必须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去参与激烈的竞争,你不能让对手抓住一丝一毫的把柄。

关于爱情,曾经我的容貌被狼疮折磨得变了形。好在激素的用量小了(现在每日服用一片甲泼尼龙和两片赛可平),镜子里的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。

但极度自信的我,面对感情却极度自卑。我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故事,每天服药的人生,又如何敢去奢求一份真感情!

谈过几次恋爱后,都因为不敢面对病痛下的自己,也怕给对方造成负担,最后以分手告终。

狼疮虽然不是遗传病,但生孩子等于再过一次“鬼门关”,孕期雌激素的变化有可能再次诱发狼疮。

我听医生说,这个病的发病率,每 10 万个人里就有 50~80 个。这样算下来,全国大概有 100 多万人跟我一样饱受红斑狼疮的折磨。

因为雌激素的原因,得这个病的大多是女性,其中不乏很多大美女,甚至女明星。

美国流行巨星赛琳娜·戈麦滋就是一位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。她和贾斯汀比伯的爱情一度被誉为娱乐圈的金童玉女。可是和比伯分手后,赛琳娜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。

她被狗仔拍到吃激素发福的照片,被无情嘲笑和歧视。后来她需要换肾,好闺蜜捐了给她一个肾。

左图来源:Billboard 

右图来源:赛琳娜个人社交网站

流行巨星尚且因为患狼疮而受到歧视,更何况我等凡人?

急病乱投医,那时的我啥都信,又啥都不能信。

拜过普陀山的观音、拜过莆田的妈祖、求过泰国的四面佛、进过梵蒂冈教堂向上帝祈福、去过土耳其蓝色清真寺读古兰经……在满天神佛里寻找精神寄托。

现在的我,有房有车,事业有成。外人眼里的我光芒万丈,背后却是万箭穿心。

红斑狼疮这颗不定时炸弹,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被命运引爆,随时把我炸得尸骨无存……

《琅琊榜》热播期间,我对梅长苏这个角色颇有同感——我们都是身患顽疾,畏寒、怕冷。梅宗主为了家国大义选择坦然面对,我为了实现自我价值而苦苦支撑。

来源:电视剧《琅琊榜》

地狱归来不久留,人生何处是故乡?

后记

最近我听新闻说,屠呦呦团队研究的“双氢青蒿素治疗红斑狼疮”取得了重大进展。

双氢青蒿素治疗红斑狼疮的原理,可能和它的亲戚——抗疟药羟氯喹类似。

羟氯喹是一种免疫抑制剂,作为红斑狼疮的基础药物,几乎每个病人都会用到。它能缓解皮疹、关节痛这些症状,副作用很轻微。

虽然双氢青蒿素刚刚完成一期试验,结果是“谨慎乐观”,距离真正上市还要等7年。但至少,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
还有一点很让人揪心:除了强的松、羟氯喹、硫唑嘌呤环磷酰胺等,有些贵重药物比如:他克莫司吗替麦考酚酯等虽然上了医保目录,可时常会受到使用限制。

真心希望未来能有更多红斑狼疮药物进入医保,避免更多家庭像我一样因病致贫。

希望有一天,更多先进的医疗和药物,能还天下狼疮患者一个无痛的青春。

更新于 2021-09-16